三 高山流水（五）

依然是相约，只是，已不复学生时代的青涩。

咚，咚，咚——”钟楼上响起这样的声音；钟楼下的梁明远，一时等不到左秀霞，就一任自己的思绪，在天地之间飘荡着：哦，二十点整了！也就是，夜里八点整了。哦，在一般人的词典里，向来只有夜晚八点这样的说法。为什么会是这样呢？原来，那时钟与手表，十二小时为一大圈，然后再周而复始着。因此，十二小时计时制，更为简单、直观。如果十三时十四时云云，倒是要换算一番；此外，如果再加上早上”上午”下午”夜晚”这样的字眼，也不会引起理解上的分歧。这样说来，以简驭繁，是人类的一大习惯。此时此刻，左秀霞在哪儿呢？哦，当初的约定，是有八点吧”这一句的。那么，当夜晚八点到来之际，芳踪何在？都八点了，该忙的，都忙得差不多了吧？是在对镜贴花黄”？是在路上？是在想着那开场白？这，相逢之后的第一次正式相约，迟到片刻，或许也在意料之中。观望，矜持，一番小小的恶作剧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？哦，如果，如果我——

这样想着，梁明远仰望起夜空来。

夜空里，丝云如缕，那黯淡的星光，倒是比不上大地上的璀璨华灯了。

哦，如果我有一双翅膀，梁明远暗自思忖道，如果真有一双翅膀，那么，我将要飞到天上去，来一番腾云驾雾，再跟那寂寞的小星星，说上几句悄悄话。

哦，”梁明远自语道，那久别的重逢，其实来自左秀霞的那一曲《知音》！也就是说，这一曲《知音》，似乎有着某种神秘而神奇的力量——”

清了清嗓子，瞥了那车水马龙一眼，他哼起了那一曲《知音》：

山青青，水碧碧，高山流水韵依依。

一声声，如泣如诉，如悲啼。

叹的是，人生难得一知己——

嗯，蛮好听的——”这样的话语声中，梁明远停下了自己的哼唱。

不错，眼前多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！不用说，这姑娘，就是左秀霞。

一袭粉红长裙前，梁明远如何还能再唱出什么呢？

怎么，怎么不唱了？”对视之际，左秀霞先开口了。

梁明远暗暗松了一口气，淡淡一笑：在，在你面前，不好意思再往下唱了——”

哦，这样说来，倒是我扫了你的雅兴？”

那，那倒不是？”

那，那是什么呢？”

沉吟片刻后，梁明远斟酌起字句来：唱歌嘛，以后，有的是时间，而相约，则是时间越多越好——”说着，他扫了一下自己的脚尖。

嗯，说得蛮好的，”左秀霞说着，脚尖向上轻轻一踢，走吧？”

手指着东南方向，梁明远说道：到，到那边走走吧？”

那，你带路——”左秀霞说着，左脚向前移出了一小步。

在前面带路”的梁明远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：看来，事情也有简单的一面，比如说，我们即将踏上的那条小路，就是我一路上所设想过的。走出几米后，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，变成了左侧的他，只领先道路右侧的左秀霞半个身位。

刚见到你，我一直想笑——”左秀霞边走边说。

为什么呢？”将目光转向对方，梁明远问道。

刚才，没见到我之前，你又是看天空，又是望马路的，在找些什么呢？”左秀霞说着，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右边。

梁明远暗自好笑：你望向外边，不望向我这一边，倒也蛮好的，这样一来，你就看不清我的表情了。如果你早点到来，我还会东张西望、上下四顾吗？于是，带着一丝笑意，他这样说道：是啊，刚才，我在找一个人——”

一个人？那是谁呢？”左秀霞说着，已将目光转向了左边。

梁明远沉住气，淡淡的说道：你，你真的想知道？”

废话，不想知道，我还问你干什么呢？”

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之后，梁明远只是缓缓向前走着，一时却不开口，显得有点为难的样子。

是谁？你，你说啊！”左秀霞追问道。

算了，不说也罢——”梁明远说着，依然缓缓前行着。

说啊，你说啊——”左秀霞说着，加重了语气，脸上现出了一片红晕。

看看已把对方逗急了，梁明远先是向前远眺了一眼，接着，把目光停在了地面上，唉，怎么说呢？远在天边——”

左秀霞柳叶眉扑闪了几下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只见她一跺脚，就伸手向对方胳膊拧来，嘴里同时还说着，你，你真坏——”

梁明远早就料到了这一招，连忙将身子向外面一闪，躲开了这一扭！稍稍加快了脚步，梁明远边逃边说：本来，本来我是不想说的——”

问题，问题是，刚才你已经说了——”左秀霞说着，快步赶来。

左秀霞脚步再快，一时半会之间，又如何追得上早有准备的梁明远？只见她无论如何伸手前揪、脚步如急雨，究竟还是没能碰到对方一片衣角。

嬉笑追赶中，那条小路，近了。

上一页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