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拜见郑成功

姚志卓第二天一早就起身，拒绝了李定国的盘缠和亲兵护卫，自己又换上了破衣烂衫，骑着那匹瘦马上了路。

一路上说不尽的风餐露宿，喝溪水吃野菜是常事。在贵州和广西交界处，他的瘦马也被一群土匪抢了去。好在此处是孙可望控制的地区，姚志卓走了一天，找到一处军营，向其统领说明了情况，统领就借了一匹马给姚志卓。

姚志卓直奔安龙，见了永历帝，向其说明情况。永历帝欣然，下旨让郑成功与李定国两路出击，攻打广东。为了显得郑重，永历帝又派了一名信使，同姚志卓一起，赶赴厦门。

信使打扮成普通百姓，两人历尽艰辛，却在江西和福建交界的山里遭到清兵的追击。两人跑散，姚志卓放弃了马匹，在大山里躲了两天，终于摆脱了清兵。没有了马匹，姚志卓手里也没银两，只能拄着拐杖，一路要饭，朝厦门走。

到了龙岩，他实在走不动了，就打听着找到了郑成功的兵营，想跟军营借匹马。

郑成功手下的兵卒成分复杂，很多都是海盗出身，加上郑成功对永历帝不冷不热，他的手下根本就不拿姚志卓当回事，当官的没见着，还挨了一顿打。

姚志卓无法，只能继续咬牙朝厦门走。

这样又走了十多天，他终于遇到了一名好心的把总，这把总让人找了一匹马给姚志卓，姚志卓判耽误事儿，快马加鞭，终于赶到了厦门。郑成功认识姚志卓，不过此时的姚志卓须发丛生，衣衫褴褛，人瘦得像一根本地人用来挂渔网的竹竿，丝毫没有当年精干英武的仁武伯的样子。

郑成功感叹不已：先生如此狼狈？”

姚志卓从怀里掏出圣旨，对郑成功说：延平王郑成功接旨。”

郑成功一愣，这才知道人家是带着永历帝的圣旨来的，忙跪下接旨。姚志卓字正腔圆：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：今有安西王李定国率兵自广西兵发广东，延平王须从厦门西进，互相呼应，两下进攻，则广东指日可下。此事紧急，延平王须整顿军马，即可出兵，以解抗清之困局……。”

姚志卓读完，郑成功接过圣旨。姚志卓说：回延平王，我此番来，就是为了此事啊。九死一生啊，终于完成了皇上和安西王的嘱托，下一步就看延平王的了。”

郑成功给姚志卓让座，无意中，他闻到了姚志卓身上的臭味，不由得皱了下眉头。

这些年来，姚志卓东奔西走，穿梭于这些军阀和农民军之间，对于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的心性动作，有切实的体会。同那些终日掉进书袋里的文人大夫们相比，这些武夫即便是城府再深，脸上总会表现出来。

姚志卓跟郑成功打过几次交道，也听过很多人对此人的评价，对此人自然比较了解。不过，姚志卓觉得郑这个人虽然贪财虽然喜欢占小便宜，喜欢跟人玩点小心眼，但是在反清复明这种大事上，他应该不会糊涂吧。

现在，姚志卓从郑的这种对他的厌恶中，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。

郑成功先问了问皇上的情况，然后仔细地询问了李定国部的位置和兵力情况。姚志卓为了给他打气，把李定国的军队兵力多说了一倍。

即便这样，郑成功对李定国的势力还是表示很惊讶：怎么？安西王只有七八万人？就这点军马，恐怕打不到广东边界，人就折腾光了，他怎么能拿下广东？”

姚志卓说：延平王，您这就错了。兵不在多而在于精，安西王的兵马大部分是跟随他征战多年从四川带过来的虎狼之师，跟大明的军队比，虽不能以一敌十，却个个骁勇，可顶大明十万大军。”

郑成功摇头说：先生有所不知，驻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，手下精兵可是原辽东铁骑，不可小觑。靖南王耿继茂驻广西，这耿继茂也是辽东猛将，自从满清把这两处分给两人之后，这两人拼了命的搜罗人马，很多本来是起义抗清的义军，也被他们收买，成了最凶狠的清兵。广东局势巨变，已经不是当年了。”

姚志卓并不吃惊：义军中各种货色都有，有降清者这不奇怪。不过广东老百姓对大明感情最深，大部分义军都是很坚决反清复明。”

郑成功黯然：人心不古啊。汉人宵小太多，这些宵小只顾自己利益，动辄就向满清投降，汉人已经无法与满清对抗。先生知道余龙吧？”

姚志卓眼睛一亮：自然知道。此人曾经协助陈邦彦救过永历皇帝，并带手下义军，连下多城。我曾经去广东找过他，不过没有见到他人。”

郑成功点头，说：余龙勇猛，也深有韬略。陈邦彦被俘后，余龙带着人进入山西和福建交界的山里，意图再起。我曾经派人让他归附，他不肯。后来，他打算带人偷袭会昌，被手下告密。他带的一百多混入会昌的高手，全部被杀。这一百多人……可惜啊。余龙的手下都是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，这一百人被堵在一条巷子里，被两头点火，上面开枪，都被达成了马蜂窝。余龙带着十多人冒着枪弹爬上屋顶，也没逃出来，据说清兵打算活捉余龙，但余龙杀了二十多个清兵，清兵无法，只能乱枪打死了他。唉，如果不是有人告密，会昌必定被余龙拿下，我这边的日子会好过得多。”

姚志卓痛心：余龙是广东义军中最有势力的一支，他被杀，对各地义军应该很有影响。”

郑成功点头，说：一百个忠臣，难敌一个奸臣。安西王上次攻打肇庆的时候，他先派人在前面联系义军，义军对安西王的帮助不可谓不大，这次没有了义军的协助，安西王的进军恐怕很难。”

姚志卓说：这个请延平王放心，我刚从安西王处过来，安西王兵强马壮，从广西到广东一路上，眼线颇多，况且安西王骁勇无敌，所过之处无人能敌安西王说，只要您能出兵相助，他必定能拿下广东。”

郑成功有些不屑：安西王长于设伏，攻城……就有些差了。上次围攻肇庆，损兵折将，实在是有些不该。清兵现在很清楚，安西王无论来去，他们都不追击，安西王的设伏之术无从利用，广东之战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。”

话语至此，姚志卓听得明白，郑成功显然是不想出兵。

姚志卓说：延平王，进攻广东，这可是皇上的意思啊。皇上的圣旨您也看到了，不出兵，恐怕难以向皇上交待！”

郑成功想了想，有些烦躁，一只手端起茶杯，一只手对姚志卓挥了挥，说：姚先生，我没有说不出兵。但是怎么出，什么时候出，我得……跟僚属们商量商量。”

自然，姚志卓不知道的是，郑成功并没有去跟僚属们商量怎么出兵。他让人把姚志卓送往驿馆，自己则又会见了满清派来的使者。

在见满清使者前，郑成功的部下陈辉求见郑成功。陈辉刚刚在西部山区消灭了一支半土匪半义军的武装，回来复命。

陈辉简略汇报了一下剿匪之事。郑成功边喝着茶水边听着。陈辉说完，郑成功点点头，说：陈将军辛苦了。”然后就等着陈辉告退。

陈辉犹豫了一下，却拱手说：王爷，听说皇帝派使者来了？”

郑成功抬头看了看陈辉，慢慢点了点头，说：是。”

陈辉依然低头，声音有些低却很坚决：王爷，我能知道所为何事吗？”

郑成功依然点头，说：可以。皇帝派人传旨，让我协助李定国两路进攻广东。”

陈辉抬头，问：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办？”

郑成功有些奇怪，说：陈辉，你是我心腹爱将，一向不善言辞，今天为何问这个？”

陈辉抬头，说：王爷，末将有些话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，今天索性想跟您说一说，我不知道这些话对不对，不知道是否应该说，但是……憋着难受，末将先请王爷恕罪。”

郑成功惊讶了：你？你有什么话要说？”

陈辉双膝跪下，拱手说：那我就要说了！”

郑成功挥手，说：起来，有话起来说。”

陈辉不起来，说：王爷，末将的话恐怕会有唐突之处，为了让您消消气，末将就跪着说吧。”

郑成功只好说：也好。那你就说吧。”

陈辉说：王爷，满清派来的使团在这里住了三天了，您说过，您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，可是……您也不拒绝他们。现在，皇上派的人也来到了这里，虽然我不知道皇上派的人是来做什么的，但是末将猜测，此事肯定与抗清有关。王爷，这两边您都不放，您到底是要抗清呢，还是想反明？此事，不但末将在考虑，末将的属下也问过我，不是末将危言耸听，现在军中谣言四起，人心惶惶，长此下去，必有不利。”

郑成功微微点头，说：问得好。陈辉，那我问你，现在满清强大，大明式微，我受大明恩惠，却情知颓势不可挽回，此事给你，你会怎么选择？”